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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宁波日报]宁波城隍庙往事

    2017年06月09日 10:50 海曙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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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书法大家钱罕题写的匾额

  宁波城隍庙美食城(摄于本世纪初)

  上世纪80年代初的庙会

  上世纪60年代常熟弹词艺人在城隍庙演出

  柴隆

  近日,具有浓郁明清风情的“1371城隍商城”,逐渐“显山露水”,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宁波城隍庙。升级改造后的城隍庙商城集文化展示、城市休闲、商业娱乐等多功能于一身,即将成为崭新的民俗旅游休闲商业空间。

  在宁波众多文化地标中,城隍庙无疑是最具市井烟火气的一座。

  在宁波,说起城隍庙,可谓家喻户晓。郡是府的古称,因而它又被称为郡庙,因其有别于乾隆三十四年(1769)建于大梁街的鄞县县庙,故甬城百姓俗称郡庙为“老城隍庙”。郡庙位于县学街东端,西接宁波月湖胜景,南邻唐代著名古迹天封塔。自后梁贞明二年(916)太守沈承业创建城隍祠,到今天遗存的“宁波府城隍庙”,整座建筑占地约4700平方米,平面呈中轴线对称格局,沿南北纵轴线上,建有照壁、头门、前天井、仪门、戏台、中天井、大殿、后天井、后殿,及东西偏殿和左右厢房。

  一直以来,郡庙是宁波文商并荣的象征。饱经岁月风霜的郡庙可以将宁波的祭祀、信仰、商业、饮食、戏曲、建筑等地域文化一网打尽。千余年来,它几经废替,历劫不亡,为宁波城留下了一页不朽的篇章。

  -挥不去的

  城隍崇拜

  人类早期,面对浩瀚的宇宙,迷茫困惑,只能借助神的力量来解释。《周礼》记载:周天子祭祀八神,第七种神是“水庸”。水,为护城的壕沟,称为隍;庸,即城池。“水庸”译成现代语就是“沟渠神”,专职守护城池。古代周天子祭祀时,因无固定庙宇,常命人在城外隆起一座土堆祭祀,故“城隍”自“水庸”而来。

  在万物有灵观念支配下,古人确信有主宰城垣、壕沟的神的存在,于是出现了满足人们求生存、保安全心理需求的城隍神。而后由于道教兴起,城隍神的地位不再是最初阶段的城市保护神,逐渐成为一方冥界的地方长官。正由于他是阴间的知府、知州、知县,掌握着一府一州一县人的生死大权,与民众的生活关系密切,所以深受民众敬重,祭拜城隍成为一项涉及面广、牵扯人数众多、影响深远的民俗活动。

  古代宁波,有府、县两级行政机构,如今遗存县学街的城隍庙由“城隍祠”演变而来,位于大梁街的鄞县城隍庙早已消失。若追溯“宁波府城隍庙”的历史,大概可上溯到五代十国时期。据《宝庆四明志·叙郡》载:“梁贞明二年,郡守沈承业始建城隍神祠州治南……”,此为郡庙的前身。此时距明州在三江口建城才18年,可以说,郡庙是与明州城同时诞生的。“贞明”(公元915-921)属五代十国时期,为后梁末帝朱友贞的年号,“吴越国”太祖钱镠同时用该年号,此时的“明州”属“吴越国”,这样算来宁波建城隍庙迄今已有千年历史。

  城隍开始人格化,大概自五代十国始。后唐末帝李从坷封城隍为王爵;至两宋,城隍普遍人格化,多奉离世后的英雄或良臣为城隍神,元朝文宗以后还追封城隍夫人。明太祖朱元璋出身平民,为巩固新建王朝,特别提倡城隍崇拜。他于洪武二年下旨封京都城隍为灵王,封各府、州、县的城隍为威灵公、灵佑侯、显佑伯,各地普建城隍庙,盛极一时。清代承袭明朝,城隍神在全国普及,明清两代府州县官员莅任,必先祭拜城隍神。

  每座城市的历史背景不一,各地供奉的城隍神也不尽相同。譬如杭州供周新,绍兴奉庞玉,台州拜屈坦为城隍神。宁波府城隍庙供奉的是纪信。南宋赵与时撰有《宾退录》,其中记载:“城隍神之姓名具者,镇江、庆元、宁国、太平、襄阳、兴远、复州、南安诸郡,华亭、芜湖两邑皆谓纪信”,“庆元”为宁波旧称。

  纪信是刘邦身边的一个“二流”将军,他的一生并无张良、韩信出彩,史书上第一次露面,是在鸿门宴后协助夏侯婴,从间道把逃亡的刘邦接回灞上。第二次露面,是在楚汉战争中为掩护刘邦而替君赴死。刘邦成为大汉天子后,念及纪信的功劳,遂追封他为“成纪城隍”,永受人间香火。纪信虽无“神力无边”之建树,却得到甬城百姓的拥戴。据明人黄润玉《宁波府城隍庙碑记》记载:“神灵丕著,祷即应,感即通,岁或雨旸愆期,民必戚于神,而神休于民者多矣。”因纪信时常显灵,清《宁波府城隍庙重修碑记》中也称赞他:“宁郡城隍尊神,聪明正直,夙著灵异……”“夙著灵异”,可能是宁波百姓对城隍神的贴切概括。自宋代起,甬城百姓对纪信的崇拜更加普及,且被列入官方祭典,逢阴历清明、七月半、十月朔,皆在城隍庙内按时举行祭祀大典,纪信地位大大提高,渐渐地取代社稷神,成为阴间的“地方官”而广受人间香火。

  -道不完的

  前世今生

  五代十国时期,宁波史称“明州望海军”。之前,唐长庆元年(821),刺史韩察将州治从小溪迁至三江口建立“子城”。唐乾宁五年(898),刺史黄晟率众修筑“罗城”,为城市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“三江口”一带的拓建与延伸完成后,明州城的繁华渐渐显现。然而随着大唐的衰败,割据纷争,五代十国时期的明州人民,终究逃离不了频频战乱。

  进入郡庙大门后,东首立有一块郡庙现存最古老的古碑,即明代黄润玉的《宁波府城隍庙碑记》。碑文详细记载了宁波城的历史沿革和建庙敬神因由。“城隍祠”最初位于“子城西南五十步”。若以《宝庆四明志·郡图》考之,位置大约在今府桥街与呼童街的交叉口,系当年“子城”之心脏地带。地方官沈承业择址于此建“城隍祠”,让城隍神独占城邦显要之地,其尊崇与重视程度足窥一斑。宋嘉定九年(1216),两浙转运司备摄守程覃奏请宋宁宗,赐庙额曰:“灵佑”。嘉定十三年,庙被焚后重建。元至大二年庙遭火灾,延祐七年重建。

  明洪武二年,明州城隍神诰封为“监察司民城隍威灵公”。三年,遵制革去原封号,撤塑像改立木主,题“明州府城隍之神”。四年(1371)春,火堂弄(今呼童街)燃起熊熊大火,西南五十步之遥的城隍庙未能幸免,化为灰烬。时任宁波地方官张琪,目睹明太祖对城隍的重视而不敢懈怠,决定另择良地建造。是年冬天,几经周旋,张琪最终择址于握兰坊、元帝师殿旧址重建,将原先“子城西南五十步”的位置移到如今的县学街,1371年是城隍庙历史上一个特殊的年份,这也是如今“1371城隍商城”取名的典故。十年后,1381年鄞人单仲友奏请朝廷,建议将明州改为宁波,明州的城隍神庙就改名为“宁波府城隍庙”。

  张琪在握兰坊元帝师殿旧址上迁建工作完成后,明代地方官郑珞大修殿宇廊庑,扩建正殿南轩三楹。盛传宁波府城隍神灵有祷即应,地方官陆阜重塑神像后,经儒科世家黄润玉润笔,一篇洋洋洒洒的《宁波府城隍神庙之碑记》横空出世,碑文史料翔实、文辞生动,字里行间大力渲染城隍神的神威,详细阐述明州城的兴起与宁波的历史沿革。历年既久,殿宇颓圮,明朝成化年间,由知府张瓒发起,宁波府城隍庙再次作大规模修缮。

  清康熙年间,宁波府城隍庙又遭火灾,知府高启桂重建。此后,又经雍正、乾隆、道光、同治年间四次修葺。光绪八年(1882),庙前后大殿遭焚,邑绅募资重建。这次建造,整座庙宇结构完整,古朴华丽,气势宏伟,无论是在建筑规模上,还是工艺精美程度上都超过以往。重建后的宁波府城隍庙布局一直遗留至今。

  1911年,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两千余年的封建专制统治。西风东渐,“德”“赛”两位先生来到中国,破除封建迷信的风潮,连同毁庙兴学的冲突在甬城屡屡交锋,宁郡城隍尊神的命运自此跌宕。1928年,延续千余年的郡庙祀制被彻底废除,神像拆毁,庙屋改作民众娱乐场所。延续几个世纪的城隍公祭等活动在1931年废市设县之前,均未恢复,所幸在1948年有一次规模不小的修葺,当时集中了宁波本地的能工巧匠,城隍神纪信才得以还庙,韩察、应彪、王元玮、黄晟、沈承业、王安石、张琪、钱肃乐八位祔神出现在市民面前。

  新中国成立后,郡庙再无“城隍出巡”等活动。1956年宁波工商界的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,宁波餐饮史上的首次盛会落根郡庙,大殿里摆起了一排排的炉灶,甬城各大饭店首次在此集会,联合举办盛况空前的“首届宁波市名点名菜展销会”,史无前例地评出宁波“十大名菜”和“十大传统小吃”,郡庙摇身一变成为宁波的美食城,这种市井的“美食情怀”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宁波人。

  1964年,宁波的街巷再次掀起破除迷信的群众运动,一夜之间曾经殿宇壮丽的郡庙,成了一座无神的空庙。随后的十年“文革”,郡庙戏台和书场,再无往日的人头攒动和欢声笑语,百花齐放的曲艺随之凋零,八方小吃不见踪影。那座商贾云集、百业兴盛的民俗大舞台从市民的生活里淡出,终日紧闭的大门风尘厚结,铅华落尽后而尽显苍凉。

  上世纪80年代初,郡庙建筑群被列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,经过“镇明区劳动服务公司”的艰苦创业,郡庙变成了当时省内最大的综合性商场。进入新世纪后,传统商业受到网购等新兴消费模式冲击,郡庙2015年8月闭门改造。

  -描不尽的

  市井画卷

  每一座城市的城隍庙所在地,往往会成为商贾荟萃、市井文化气息最浓郁的地区。宁波亦复如是。

  旧时的宁波城不大,更无当今的公园、影院、大商场等场所,四乡八邻的乡民进回宁波城,实属不易,所以都把郡庙当作落脚点。一年四季的城隍祭拜活动是当年的盛会。清明、七月半、十月朔“三巡会”和城隍诞日是四次高潮,犹如周期性的大潮汛;初一、十五的“坐夜”是铺垫,仿佛涓涓细流;临时性的祭拜活动,好似细小旋涡,构成了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的信仰现象。每逢此时,城区商店门口必挂蜈蚣旗,各街市路旁焚烧冥锭施孤;城隍出巡仪仗富丽绝伦,纱船、抬阁,船头阁上扮装戏文;沿途细吹细打的鼓号喧天……诸如娱神娱人的“三巡会”,无不聚集人气。明代以后逐渐出现了集城隍信仰、商品交流、民间艺能表演于一体的城隍庙会,而它最终反客为主,成为城中最主要的、最有活力的集市贸易活动:“城隍庙内去烧香,百戏纷陈在两廊。礼拜回头多买物,此来彼往掷钱忙”,正是这种情形的真实写照。

  清光绪八年重建后的郡庙布局一直遗留至今,因其结构精严,富丽绝伦,在浙江省当推第一。正殿香火,昼夜不绝;街上酒肆茶楼、药业广货、棉布南货、珠宝银楼欣欣向荣;每逢敬神之日,庙内庙外、街头巷尾更是车水马龙、人流如潮。两廊设摊售技者,有测字、看相、批命纸、唱文书、说武书、变戏法等。庙门内外饮食摊林立,热食、冷食、荤食、素食、水果、糖果、香烛应有尽有。远近游客,四乡八邻的乡下人视城隍庙为乐园,拜菩萨问签了愿后,才不枉宁波城内走一趟。

  市井繁华之地的郡庙,西边有古董字画、文房四宝,东边有香火蜡烛、锡箔经忏;前厢是水磨昆腔的《牡丹亭》和《长生殿》,后厢是草根滩簧的《扒灰佬》和《双投河》,所谓“狗皮膏药刮痧气,盲姐卖唱讲肚仙;沙炒倭豆地力糕,大汤面结馄饨担;兰花香干茶叶蛋,大饼油条粢饭糕……”描扇面、裱字画、刻图章、做嵌镶、珠宝玉器、胭脂水粉聚拢,活脱是一轴热闹而动荡的郡庙市井图。

  旧时,从天封塔由东向西,接近郡庙处,有一条独具特色的“算命街”,卜卦、看相、拆字、看风水、讲肚仙等江湖杂术充斥其中。 “活神仙”们一个个长衫马褂,头顶瓜皮小帽,戴金丝框墨镜,个个巧舌如簧,口若悬河,“铁口”一开,“白鲞会游,死人会走”。

  郡庙又是各种曲艺的荟萃之地,独得风气之先。每逢传统庙会,不论刮风下雨,满口宁波方言的曲艺、传统剧目精彩纷呈:四明南词《双珠凤》、评话《水浒》、走书《白鹤图》、唱新闻《三县并审》,还有卖梨膏糖的小热昏,讲“善书”的葛慈生。彼时,郡庙好比是北京的“天桥剧场”,各路曲艺在老庙内轮番登台。1952年底,一块“宁波甬剧团”的木头牌子挂于郡庙大门,徐凤仙、孙荣芳、徐秋霞、汪莉珍,这些老戏迷耳熟能详的演员时常现身郡庙。金玉兰和黄再生主演《小二黑结婚》,一度成为年轻人心中的偶像。1953年宁波甬剧团在郡庙上演《田螺姑娘》,买票的队伍从城隍庙排到药行街,逶迤百余米。宁波评话“活武松”张少策、走书名家许斌章、朱桂英在郡庙拥有众多听众,好评如潮。

  在江南濡湿的空气里,在烟火缭绕的郡庙里,萌生了各种经典的宁波味道。但凡在老城厢内长大的宁波人,童年记忆里怎会少了“城隍庙小吃”的印记?多年来,宁波城隍庙作为本埠小吃的大本营,永远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目不暇接的各色小吃,在那一幅热气腾腾的画面中,有百年缸鸭狗传奇,有盛况空前的“首届宁波市名点名菜展销会”,还有一碗猪油汤团、牛肉细粉汤,乃至一个炸鹌鹑或一串臭豆腐。

  泱泱明州古城,底色深沉,暗藏着自己的纹路和脉络,沉淀在郡庙中的岁月故事精彩绝伦,稍作仰首,即可领略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郡庙是宁波社会发展的一个侧影,不同时期的郡庙市井街巷是一幅独具吴越风情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

  藏身千年古城里的郡庙,砖墙已是斑驳陆离。2013年8月,所有小吃摊与其他经营单位撤离郡庙,紧接着,一项“城隍庙区域改造提升”工程被提上政府议程。据悉,升级后的郡庙将更名为“明州1371城隍商城”,融入明清建筑、人文、风俗、戏曲等传统元素,拟建成一个以城隍文化为主线的集文化、旅游、休闲、消费于一体的大型商业中心。我们期待郡庙的这次大修尽量恢复成1884年重建时的原貌,我们期待这座独特的文化地标继续闪耀它独特的人文之光。

  (本版供图柴 隆)

本文来源:宁波日报 责任编辑:沙燚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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