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是“很深”,深奥。大凡照壁都有字,然而惟郡庙的照壁字多而且特别深奥。照壁与风火墙上共有21个阳文大篆,这些篆文冷僻生奥,让人高深莫测而无从理解。为此,宁波著名学者桂心仪先生曾于1999年专门撰文作过考证和介绍。照壁的正脊上书而篆体神字,神灵在上,居高临下,不禁让人肃然而敬。据说古代官员上任或离职之际均须来此,对着神字发表就职誓言或检讨在位的政绩,面壁而思,思功思过,或鞭策或反省。文献上确有地方官上任,必须在“视印之日,诣庙斋宿,与神誓约”的记载。而在神字下检讨云云,则系传说,表达了百姓祈望高高在上的神明能为民作主,监察吏治的愿望。檐下正中是“固国度民”四字。固,巩固、安定。《晋语二》“夫固国者在亲众而善邻”。度,制度、法度,作治理解。“固国度民”,即治理有方国泰民安的意思。地方要巩固百姓要安乐,这是为城隍建庙敬神的目的。东西风火墙的外内则分别是“金汤永固”、“四时咸若”、“盘碩常安”和“百渚不警”。前二句的词义十分浅显,后二句中,古字的碩通石,即坚如盘石之石,不警则有别于不惊,谓地方平安无有警情之意,这四句十六个字,是对“固国度民”的诠释,反复强调地方的巩固与社会的安定。因此,尽管这五句二十个篆字字形古怪,冷僻生奥,但它们的实际含义都十分平易和简单,用白话翻译过来,可以浓缩成四个字:“平安宁波”。平安即福,为神为吏,同责同义,古今亦然。当然,真正使百姓享受平安的并不是城隍庙菩萨。
照壁,是壁而非壁,除了精美,还有深切的期待和祝福!
近年来,由于各种原因,照壁的残损十分严重。几次修葺,又误被烟灰浑浆涂刷,使水磨青砖的照壁失去了原有古朴真实的神韵,更可惜的是大量砖雕的细部线条均为灰浆所填嵌,致使形象模糊,丧失了原有细腻精致的风格。风火墙仿梅园石的巨跨拱券,原来逼真的仿斧錾石痕迹亦被油漆的腻子所填平,原本石质的淡红,也被漆成了俗不可耐的腥红,画蛇添足、弄巧反而成拙,不禁使人扼腕而叹。
岁月无情、容颜易改,古建筑面对的不仅仅是风雨,更需要后人的精心善待。
守望历史的的大门
大门是一座古建筑气势的象征,郡庙的三道大门,宽逾2米、高达3.5米,黄铜铺首,朱漆实榻,尽显了一城之神的尊贵与威严。整座大门庄严肃穆,精美瑰丽,三重如意斗拱把门檐高高托起,横空“出踩”近约二米。大门的斗拱不同于我们通常所见的横竖交错、互为重叠的式样,而是由钭向互交网格所组成的美丽图案。据地方历史文化学家杨古城先生介绍,这种斗拱的形式称为“花拱”,花拱是斗拱中的别类,十分珍贵和少见,是古代浙东特有的建筑工艺,然而即便是在浙东,也所见寥寥,目前只有宁波、宁海、奉化的个别古建筑中尚有遗存。除了宁波的郡庙,我们曾在宁海强蛟的尢氏宗祠看到过同样的花拱。据杨老师介绍有人曾在云南的丽江和湖南的凤凰见过此类花拱,但进而了解,建筑花拱的匠师,竟都是远从浙东请去的。郡庙大门的花拱历经一百余年,今天依然契合如初,密丝密缝。花拱的如意云头,曾是斗角贴金,瑰丽而辉煌,无奈百年风雨,而今惜已朱落金销。1983年大修,原来留有残金的斗角又都被漆成了栗色,今天则只能在两侧的角落处尚能依稀找到残留的金箔,让后人去想象整座大门当年那金碧辉煌的气派。
大门正中是一幅宽3米、高1.7米的“宁波府城隍庙”匾額。六个贴金大字为近代书法大家钱罕所书。钱罕,慈城人(1882—1950),号觉于,字太希,少年成才,精通各种书体,后人评价他“于书无所不学”。曾师从乡贤书法大家梅调鼎(1839—1906)。梅调鼎是宁波书法历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,德艺双馨,影响深远。书法的特点之一是讲究断与圆,流传的墨宝至为珍贵,常人难得一识。钱罕传承了梅调鼎长锋羊毫绵中藏刚、敦中见灵的书写特点,并予变化,自成一家。据宁波市志介绍,钱罕留世的碑刻仅四十二块,亦非常人可见。因此,这一块“宁波府城隍庙”的大匾,使我们普通的市民今天亦能有幸欣赏到梅派书法“绵中藏刚、笔断意连、圆中见方”的神韵。“文革”期间,天一阁的工作人员悄悄将此匾藏于阁内,又以大字报覆盖,才使其逃过劫难,流存至今。城隍庙修复,匾额才物归原主,因尊其珍贵,当时的郡庙修建组不惜通过繁琐的手续,向在北京的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特批了三钱金箔,並请名师装贴,遂使这一珍贵的文物旧貌新辉,重耀门楣。
城隍庙大门前原有一对巨大的石狮,文革时不知去向。1983年重修城隍庙时,经市文保处的帮助,从南门外钢锯厂的废铁堆里找来一对被弃的石狮。目前我们在大门外看到的石狮虽然体积不大,瘦骨嶙峋,但扬头瞪目,风采不凡。左狮的前肢虽残,但威武之态不減,腹下留有的大片锈迹,让后人有无尽沧桑的感慨。
大门的门楣和两侧墙上,至今仍保留着许多精美的木雕、砖雕和石雕作品。左右大门上方各有两块精致的云龙和双獅戏球木雕,其中云龙向来被奉为木雕中的精品,而今惜为挂匾所遮,仅见一角外露,只能让人望匾兴叹了。两侧的砖墙上则有寓意“喜上眉梢”的喜鹊梅枝和寓意吉祥的“蝴蝶恋花”等砖雕,以及其他花鸟、风景、人物等作品。这些砖雕作品线条流畅,刻工精细,形态优美,都是前人留下的工艺杰作。可惜在近年的修葺中,施工者徒求形式,东施效颦,用烟灰浑浆将一幅幅细腻精美的砖雕污损得面目全非,再也看不清这些作品原先古朴优美的风采了。
左右大门的两边,各有一块小小的石碑。右边是郡庙被列为宁波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告示碑,落款是“宁波市革命委员会,1981年12月5日公布并立,”左边则是重修郡庙的记事碑:“郡庙于1982年11月动工重修,1983年11月竣工。投工二万六千余工,共计人民币55万元。”落款是“宁波市镇明区人民政府,1983年。”这二块石碑很少为人注目,实际上却是宁波历史一段很重要的“年谱”。宁波市自1955年起成立市人民委员会,1966年“文革”开始,人民委员会被废,1967年1月成立市人民武装部生产办公室,至1967年3月成立市革命委员会,历经15年之久,于1982年3月,即在郡庙定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告示之后不足三个月,“革命”的历史终结,宁波又改称市“人民政府”,市改而后区改。因此,这块告示碑是“革命委员会”留下的最后绝唱。二块小碑分别见证了一段历史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,是一个非常时代留下的非常内容和纪念。一座大门能同时纪录下宁波一段历史的重要转折,为我们留下那一段风云激荡、沧桑变幻年代的遗迹与回忆,这是作为历史文化古建筑郡庙的幸运,也是我们后人的幸运。